飞机抵达机场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,我本想叫个车,抬眼看到姐姐拨开人群朝我走来。
有四五年没见了吧,她丰腴了不少,穿着打扮也比从前随意了许多,一件卡其色长款针织毛衣从头裹到脚,扎了个低低的丸子头,昔日那个任性的小姑娘,身上竟然也有了几分娴静的味道。
「妈不放心,非让我来。」她有些不自在地解释了一句。
我也有些不自在,当年她再婚,我曾和她撕破脸大吵过一架,她现任丈夫是一个新加坡华人,大她整整十八岁,是一个精明的商人,给她买高定婚纱,鸽子蛋大的钻戒,也只给她一个人办理了移民手续。
我记得当时我没有接过她递过来的伴娘裙,而是冷冷质问她蕾蕾,也就是她和前夫的女儿怎么办?
她敛起脸上的欢喜,眉宇间透着一抹扫兴:「她不还有亲爸嘛?」
「你明明知道她亲爸有多不靠谱,你信不信你一送回去,他扭头就能把蕾蕾丢到乡下去,你自己倒是知道跳出火坑,却将亲生女儿往里推,有你这样当妈的吗?」
「那我能怎么办?老万不喜欢孩子,他自己亲儿子都没要!」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急脾气,三两句就飙高了嗓音:「当妈的就都该死吗?我才二十八岁,还这么年轻,我没有权力争取自己想要的幸福吗?」
「你有,可你不能为了自己的幸福置别人于不幸之中,你这是自私!」
「别人?」她冷笑了一声,嘴角露出一丝讥讽:「你说的这个别人还有你吧?没错,我是从你那儿抢走了留在爸妈身边长大的机会,还抢了爸妈的关注和宠爱,可我不觉得对不起你,因为那些都是我靠自己争取来的!」
「你呢?你敢吗?你连盘子里最后一块红烧肉都不敢夹,连向妈妈坦白你不喜欢黄裙子的勇气都没有,甚至,上高中时,那些人那么欺负你,你都既不敢还回去,也不敢说出来。」
「就算现在你长大了,成了我们姐弟三中最有出息的一个,可那又怎么样呢?你照照镜子,瞧瞧你自己,你是你自己吗?你看得到你自己吗?」
「我每一次看到你,我都无比庆幸,当年被送到乡下的人是你,而不是我。」
我猛然想起,上一次她这么看着我吼我,还是将我从校园暴力里拉出的时候,那天,她收拾完那群施暴者,拉着我布满淤青的胳膊走得飞快。
快到家门口时,她突然顿住了脚步,然后用力地甩开我的手:「徐漫,你是哑巴吗?不会说话,不会哭的吗?」
我只觉得心口一揪,说不出来的难受:「你有没有想过,蕾蕾会变成第二个我。」
我看到滚圆的泪珠迅速划过她的眼角,她眼神里全是破碎的挣扎,半晌,她转过了身子。
「可我不想变成像你这样的人,这辈子都不想。」
这句话像绣花针一样,一针一针缝在我心上,细细密密的血丝沿着针脚渗出来,疼得分不清哪里是重点。
我真是委屈呀,明明从没有做错过什么,却活成了别人最讨厌的样子。
「我又离婚了。」
车窗外的路灯连成一条线,她的脸时不时倒影在玻璃上,模糊而又清晰。
末了,她又说了一句:「蕾蕾现在在我身边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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