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们听过破窗效应吗?
一个房子如果一扇窗户破了,没有人去修补,用不了多久,其它的窗户也会莫名其妙地被人打破。
我们都知道,「生分」两个字就是那砸破第一扇窗户的石子,可没有人觉得修一块玻璃比换一块玻璃更方便。
这些年,我孤独而又坚定得与这个家背道而驰,我冷眼旁观父亲日渐佝偻的脊背,母亲滋滋冒出来的白发,姐姐结了又离,离了又结,弟弟大学毕业后,工作换了一份又一份。
同样,他们对我报考了哪所大学,我第一次出远门,我要做什么工作,我有没有交男朋友,我一个人漂泊在外累不累,也不闻不问。
有一年春节我没有回去,从春节前一晚起,群消息就开始跳个不停,姐姐说她要吃母亲做的蛋饺和藕夹,弟弟再三叮嘱要把家里的无线网升级一下,母亲又追问姐姐的丈夫和女儿想吃什么,父亲则时不时晒几张他托人买来的各种海鲜。
我设置了群消息免打扰,可里面的每一条消息我都没有错过,每一张照片我都会点进去看,每一条语音我也都会点出来听。
住对门的房东老太太敲开我的门,她将一盘饺子塞到我手里,笑得慈眉善目:「快趁热吃,现在的年轻人为了打拼事业真不容易。」
我冲她笑得没心没肺,关上门,任眼泪将热气腾腾的饺子一点点浇灭。
临近 12 点的时候,父亲给我打了个电话,他显然喝多了,带着几分醉意问我:「你不是赚钱了,出息了吗?怎么,一张车票买不起,几毛钱电话费也打不起吗?」
末了,他又追加了一句:「还是你觉得我们不值当?」
后来,我以工作忙为由,拒绝回乡下探望病重的奶奶时,他又替奶奶问了我同样的话。
我觉得挺可笑的,和婶婶托我帮她把堂哥从看守所里捞出来一样可笑。
我记忆中那个一直高昂着头颅的婶婶,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着我的衣袖不放,她声泪俱下地求我:「他们要告你哥故意伤害罪,你不是在央企吗?你哥现在只能指望你了,婶求你了,帮帮你哥,他还没娶媳妇呢,可不能有事啊!」
我冷冷看着她,从没觉得一个人的眼泪也能这么令人讨厌:「被他砸成植物人的那个人娶媳妇了吗?」
「那也不能全怪你哥。」到了这个时候,她还叫嚣着袒护她的宝贝儿子:「那个人还把你哥牙龈打出血了呢!要我说他们公司也有责任,明知道这两人不对付,还把他们安排到一起工作!」
「是啊,所有人都有错,就你的宝贝儿子最无辜?」我站起了身,拍了拍被她抓过的衣袖,满脸都是厌恶:「从你的宝贝儿子第一次欺负我的时候,你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,善恶都一样,小善成大义,小恶就会酿大祸,都受着吧!」
我不知道堂哥最终判了多久,只知道三年后奶奶弥留之际口口声声念叨他的名字,也没能见上最后一面,不知道最后替她扛幡摔盆的不是她最疼爱的长孙,她会不会感到遗憾?
而那个最让她嫌弃的小孙女,在她的生命即将燃烧到尽头的那一刻,都不愿上前靠近她一步,她眼里闪动的泪光,是悔恨还是愧疚? 我并不想知道。
我只知道,我没有释怀,也不想原谅。
「漫漫,漫漫?」母亲的声音透过无形的电话线,将我从漫长的过往里拉了回来:「你在听吗?」
「嗯,在的。」
「你抽个时间回来一趟好不好,你都四年没回来了。」她顿了顿,声音暗哑了几分:「你再不回来,你爸都快记不得你了,他老了......」
「他什么时候记得过我?」我顿时心生烦躁,强压下翻涌的情绪:「行了,下个月我会多打些钱回去的。」
「你以为我是来问你要钱的?漫漫,你跟爸爸妈妈之间只剩下钱了吗?」
我站在人行道上,看着对面的绿灯一闪而过,刺眼的红灯像是我心底的警铃,此刻正嗡嗡作响,吵得我头疼。
「那不然呢?你们给过我别的吗?」
我抬头看了一眼苍茫泛灰的夜空,雨好像下得更大了些,我挂断电话,加快了脚步。
我是该回家了,回我一个人的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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